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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向箔2023-01-07 11:14:10文章·手记390


作者/毛尖

十二生肖中,蛇的形象大概是最难讨好的,很多属蛇的也愿意说自己属小龙,不过,在文学艺术中,蛇是当之无愧的形象大师。

1973年,法国拍过一部著名的间谍电影叫《蛇》(le serpent,1973),上海电影译制片厂引进的,豪华的演员阵容当年我们还不懂欣赏,但邱岳峰、童自荣、刘广宁、毕克等一线配音演员的声音就已经是品质保证。

电影以《孙子兵法》的名言开场,“故明君贤将,所以动以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这句引文对这部电影来说蛮贴切的,不过,我也有点疑心当年电影局引进这部电影是被开头的这句孙子兵法给迷惑了,因为就影片的立场来看,即便不是“反动”,也是“问题大大的”。故事的背景是冷战的冰点时期,巴黎机场,苏联驻法国参赞弗拉索夫上校在飞机起飞前,突然提出政治避难的请求,而且要求赶快送他去美国大使馆。法国情报局想跟他掏点情报,一无所获,局长贝尔东因此感慨,“法国根本没有本钱收买叛国者。”

有本钱的是美国,弗拉索夫很快被送往华盛顿中央情报局,经过测谎仪等等反复考问,中情局长戴维斯终于相信弗拉索夫的“投诚”,而英国情报部的二号人物菲利普·贝尔也确认了弗拉索夫的“历史”。这样,弗拉索夫开始为中情局效劳,向戴维斯提供了北约组织最高机构里一大批苏联间谍名单。

弗拉索夫的名单就是死亡密令,北约高层不断有人中弹,最后,连法国情报局长贝尔东也出现在名单上。戴维斯开始感觉有点不妙,他赶去伦敦和贝尔见面,而且故意放出了两个姓氏。

百转千回,事情的真相是,这是弗拉索夫和贝尔联手策划的一起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破坏活动,十一个北约高层情报官员已经相继死亡,最后,贝尔逃往苏联,弗拉索夫被识破。

按题意,贝尔和弗拉索夫就是电影中的“蛇”。每次,情报官员“被自杀”时,观众会看到,在现场不远处,有一双带黑手套的手从一只金属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烟盒上的图案是一条眼镜蛇。那是贝尔。

相比弗拉索夫,贝尔的形象设置更黑色一些,这可能是因为弗拉索夫本就来自敌对阵营,而贝尔属于“内奸”。而这批“内奸”,就我们的意识形态而言,是应该得到歌颂的,因为电影原型是一帮追随马克思主义的剑桥高材生,他们加入英国情报局为苏联效劳,完全出于对共产主义的热烈信仰。当然,物换星移,这些“内奸”,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即便在欧美的影视中,形象也越来越立体。六十年代,美国拍过同类题材《满洲候选人》(the manchurian candidate,1962),被策反的美国兵基本表现为洗脑的后果,到今天,像《锅匠、裁缝、士兵、间谍》(tinker tailor soldier spy,2011)这样的电影重现英国“圆场”的共产主义天才时,采用的已是悲剧咏叹调,而且,被策反的间谍扮演者还是全英国最帅的“达西先生”科林费斯。科林费斯被同志的子弹击中,我们听不到子弹声音,只无限惆怅地看他风中倒下。这种挽歌式表达,《蛇》可以算是一个起点。

《蛇》的结尾,是弗拉索夫被捕后半年,他被押到东西德交界处,作为筹码换回美军飞行员,这时候音乐响起,是无限凄婉无限抒情的《遥远的歌》,ennio morricone的配曲,音乐配上冷战的铁幕背景——东西德之间的吊桥,配上“光头皇帝”扮演的弗拉索夫的庄严四方步,谁是正义谁是邪恶?谁是大象谁是蛇?

四十年前的“蛇”,到今天,其政治内涵已几经更替,但是,这部谍战经典在我看来倒是恰好地概括了蛇的艺术形象:它游走于两个世界,但两个世界都不能安放它的身心。弗拉索夫被交换回苏联,他最后的命运会是什么,戴维斯和贝尔东的对话说得很明白,“他不会有好结果”。

这是蛇的宿命吗?东方的蛇会同意西方的蛇,但与其说这是蛇的宿命,毋宁说它是蛇的选择。徐克的《青蛇》(1993)在法国《蛇》之后二十年出场,两部电影没有一点可比性,一个是隐喻的蛇,一个是传说的蛇;一个完全抽象,一个非常具象。但是,东西方对“蛇”的结构性把握却显示出微妙的对应。白蛇和青蛇联袂出场,就像弗拉索夫和贝尔的默契合作;白蛇和青蛇在人界和非人界两个世界之间的穿越,也象征了弗拉索夫和贝尔在冷战两大阵营之间的穿梭;而最重要的是,这两部电影,里程碑式地同时批判了这两个世界,也由此,确立了“蛇”的独特美学形象。

《青蛇》中,许仙是凡人世界的代表,法海是非凡世界的代表,最后,青蛇杀了许仙,破了法海的修行,独自离开。我想这是蛇的方式,我不求你理解,我行走在两界,我谁也不讨好,我承担因果报。

这是蛇。所以,银幕上的“蛇蝎美人”大多都名不副实,常常是徒有蛇的妖性,但没有蛇的决断,相比之下,团鬼六的情色电影《花与蛇》,虽然是用施虐受虐表现暴力和女性身体,对“蛇”的决绝倒有不错的把握,不过团鬼六过于执着色情,欲望泛滥,亦远离了“蛇”性。

蛇性到底是什么?鲁迅曾经在给许广平的信中,说过这样的话:“我对于名声,地位,什么都不要,只要枭蛇鬼怪够了,对于这样的,我就叫作‘朋友’。” 这个“枭蛇鬼怪”,鲁迅不是偶然提及,在《写在〈坟〉后面》中,鲁迅更加明确地说:“我有时也想就此驱除旁人,到那时还不唾弃我的,即使是枭蛇鬼怪,也是我的朋友,这才真是我的朋友。倘使并这个也没有,则就是我一个人也行。”

这个“倘使并这个也没有,则就是我一个人也行”,虽然是鲁迅的自我体认,他自己一生亦如此践行,但这句话却也是对蛇性的最好概括,尤其,鲁迅属蛇。

电影《蛇》一开头,弗拉索夫在机场寻求政治避难,他劝他太太也留下来,但是他夫人只用一秒钟就回答他:“我回莫斯科。”弗拉索夫没有多说一句,起身离开。电影从头至尾,弗拉索夫一直声色不动,一直到最后,弗拉索夫缓步走回社会主义阵营,音乐夺人心魂,但他的步子一点不乱。

这个,就是属蛇的特别让人敬畏的地方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历史上,领袖属蛇最多,比如,汉高祖属蛇。毛主席属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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